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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台边缘的棉花糖雨丝斜斜地扎进毛衣领口时,我数到第二十七层台阶的裂缝。

铁门吱呀的呻吟被跨年夜的烟花声淹没,潮湿的水泥台硌着掌心,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悬在广告牌霓虹里,像片摇摇欲坠的枯叶。

手机在裤袋里震动。

划开屏幕的瞬间,烟花在远处炸成金色的蒲公英,照亮锁屏照片上小梨涡荡漾的笑脸。

那条未读消息安静地浮在最上方:"阿雾,今年生日礼物想要什么?"喉结滚了滚,我熄灭屏幕。

楼顶的风卷着雨腥气灌进鼻腔,栏杆外的虚空张开怀抱。

再往前半步就能结束这场持续了七百三十天的窒息,那些在凌晨三点啃噬骨头的愧疚,那些被抗抑郁药腌入味的清晨,还有永远停在二十五岁的......"哥哥要跳楼吗?"奶糖味的声线惊得我踉跄后退。

转身时撞翻的易拉罐叮叮当当滚到墙角,穿粉色卫衣的少女蹲在生锈的储水罐旁,怀里抱着透明伞,歪头时马尾辫扫过胸前的卡通兔子。"

我观察你二十三分钟了。"

她竖起三根手指,毛绒手套上的兔耳朵跟着晃,"按照《自杀干预手册》,现在该问'需要帮助吗'?"夜风掀起她的刘海,露出额角医用胶布贴着的滞留针。

我攥紧栏杆的手骤然发冷。

这种消毒水混着葡萄糖的气息太熟悉,三年前住院部顶楼的风也是这样裹着药味,把她的白大褂吹成将折未折的纸鹤。"

肿瘤科307床江小满,白血病复发。"

她忽然向前蹦了一步,运动鞋踩碎水洼里的月光,"所以哥哥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?"烟花在此时攀上夜空最高点,她仰起脸的瞬间,雪亮的光淌过苍白的面颊。

那笑容让我想起从前养过的金鱼,在缺氧的水面张着嘴,鳞片却闪着彩虹。"

我帮你死得有价值,你帮我完成遗愿清单。"

她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,扉页贴着五颜六色的贴纸,"等清单全部划掉,我就告诉你怎么无痛上天堂的方法——用医学知识担保!"雨丝突然变得绵密。

她撑开透明伞凑过来时,我闻见草莓味洗发水的气息,混在消毒水里竟有种荒诞的甜美。

笔记本被塞进掌心,第一行字被荧光笔涂成橘色:看真正的雪。"

医生说最多三个月。"

她竖起卫衣兜帽,睫毛上凝着细碎水珠,"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,我们省从来不下雪呀。"

远处传来跨年钟声,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。

那么细的手指,却带着灼人的温度:"明天早上七点,住院部后门见。

要是放鸽子......"她眨眨眼,变魔术般摸出我的钱包,"刚才捡到的,里面有身份证哦。"

我怔怔望着掌心的笔记本。

雨滴在"遗愿清单"四个字上晕开墨痕,像谁哭花的眼妆。

最后一次复诊时主治医师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响:"陈先生,你的抑郁症正在吞噬求生欲。"

"成交。"

听见自己声音的刹那,那只冰凉的小手立刻攥住我的食指,"拉钩!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!"下楼梯时她哼着走调的歌,粉色卫衣在声控灯下忽明忽暗。

拐角处突然回头:"对了哥哥,我叫江小满,小满节气那天生的。"

夜风送来她最后一句话,混着远处欢呼的声浪,"妈妈说,小满是最好的状态,月满会亏,水满则溢......"我握紧口袋里安眠药瓶。

已经溢出来了啊,这具灌满悔恨的躯壳。

但看着蹦跳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,某种陌生的情绪突然涌上喉头——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,又像即将熄灭的烛芯爆出最后的花火。

遗愿清单上的北极光便利店暖光泼在玻璃窗上时,电子表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。

江小满踮脚够到货架顶端的***,卫衣下摆掀起一角,露出腰间别着的彩虹药盒。"

这是止痛药。"

她晃了晃粉色药丸,又指着绿色胶囊,"这个能让血小板听话。"

收银台扫描枪的红光扫过她手腕,倒计时手环显示【86天23小时】。

我盯着购物筐里的暖宝宝和毛绒耳罩:"不是说要看雪?""气象台说今晚有初雪呀。"

她撕开暖宝宝贴在后腰,蒸腾的热气让镜片蒙上白雾,"但我的血小板比雪花还脆弱,医生说不能受凉。"

出租车碾过梧桐叶的碎响里,她突然把冰凉的耳机塞进我耳朵。

沙沙的电流声中,北欧民谣像月光在流淌。"

《Sofia Jannok》的北极光之歌。"

她呵出的白雾贴在车窗,"等完成二十个愿望,就能解锁真正的极光旅行哦。"

目的地是市郊的烂尾楼。

江小满变魔术般掏出投影仪,插在工地临时电源上的瞬间,整片水泥森林突然落满极光。

翡翠色光带缠绕着钢筋骨架,她裹着毛毯窝在破沙发里,鼻尖冻得通红:"人造的星光也是星光对不对?"我想摸烟的手僵在半空。

太像了,这个蜷缩的姿势。

三年前陈露做完化疗也是这样缩在飘窗,把投影仪对准肿瘤医院的玻璃幕墙,说哥哥你看整栋楼都在极光里跳舞。"

你妹妹......"江小满的声音惊得我打翻热可可。

她不知何时凑过来,指尖点着我皮夹里露出的照片边缘,"她睫毛和你一样,有颗小痣。"

警报声就是在这时炸响的。

江小满突然抽搐着栽倒,彩虹药盒滚进水泥裂缝。

她左手死死揪住心口,右手却摸出蓝色药片往嘴里塞。

我扶她后颈时摸到满手冷汗,才惊觉她轻得像团随时会散的雪。"

室上速......***病......"她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,颤抖的手扯开卫衣拉链。

心脏监测贴片在苍白的胸口闪烁,智能手表发出刺耳的蜂鸣。

我抱起她往路边跑时,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哼唱,竟是那首北极光民谣的调子。

急诊室的红灯亮起时,我摸到她塞在我外套口袋的拍立得。

照片背面歪歪扭扭写着:"陈雾摄于人造极光下,2023年第一场雪。"

可是画面上只有斑驳的水泥墙,和半片被光影染成碧绿的星空。

护士推开门的瞬间,我下意识藏起安眠药瓶。"

患者醒了。"

她递来心电图报告单,"不过你们这些志愿者也注意点,临终关怀不是冒险游戏。"

江小满在病床上堆了个零食城堡,监测仪导线缠成彩旗。

看见我时眼睛亮起来:"快看!初雪真的来了!"她指着窗外纷扬的雪絮,却不知道自己的鼻腔又渗出血线。"

明天去梧桐巷吧。"

她舔掉嘴角的草莓酱,在遗愿清单第二项画上歪扭的星星,"听说那里藏着全城最后的蓝眼睛猫。"

呼吸面罩渐渐爬上白雾,声音轻得像梦呓,是能找到......就能许一个不会消失的愿望......"点滴瓶里的月光慢慢倾斜。

她睡着时还攥着那张伪造的极光照,睫毛上凝着未化的雪粒。

我轻轻抽走被她压住的病历本,最新诊断书上刺目的"骨髓纤维化"字迹洇着咖啡渍,像朵狰狞的食人花。

储物柜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。

解锁她手机时,屏保照片撞进眼帘——穿病号服的女人在樱花树下微笑,眉目间尽是江小满的影子。

最近通话记录显示"妈妈",未接来电38通,最新短信停留在三天前:"囡囡,骨髓配型有希望了,等妈妈回来。"

窗外雪越下越大。

我按灭手机,把安眠药瓶放进她床头的药盒。

蓝眼睛猫的传说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,那是陈露化疗时总念叨的童话,说只要找到瞳孔像深海的小猫,就能把灵魂寄存在春天。

江小满在梦中蜷缩成虾米,呼吸机规律地响着。

我鬼使神差地翻开遗愿清单,第三项被荧光笔涂成刺目的红:"吃一次三个球的冰淇淋,香草+草莓+抹茶。"

锈门后的钢琴键梧桐巷37号的铁门在梅雨季里发了酵,青苔顺着门缝往外爬。

江小满踮脚去够生锈的门铃,输液贴在她手背结成蝴蝶形状的痂。"

蓝眼睛猫就在这里面!"她晃着从护士站偷来的业主登记簿,"最后一任租客是钢琴老师,登记表上写着宠物名称......"突然倒抽冷气,指尖停在泛黄的纸页,"Luna?和露娜女神同名哎!"我手中的伞柄突然变得滚烫。

雨珠顺着伞骨滴在登记表照片上,年轻女人怀抱玳瑁猫的笑容刺得眼眶生疼。

这个门牌号太熟悉了,三年前陈露最后一次离家出走,GPS定位就消失在这片街区。

江小满已经钻进坍塌的院墙。

她今天套了五层棉袜,走起路来像只笨拙的企鹅,却坚持抱着装满猫罐头的竹篮。"

你看这个!"她指着屋檐下的陶土食盆,被雨水泡发的猫粮里混着彩色药丸,"有人定期来喂......"阁楼突然传来钢琴声。

是肖邦的《雨滴》,陈露葬礼上循环播放的那首。

我抓住江小满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,直到她痛呼才惊觉后背已湿透。"

哥哥的手好冷。"

她掀起我的袖口,旧疤痕在腕间忽隐忽现,"像地下室冻坏的管道。"

没等我抽回手,她突然把暖手宝塞进来,"暂时借你哦,要收利息的。"

木楼梯在脚下发出濒死的呻吟。

江小满数到第十三阶时停住了,黄昏的光线里,黑色三角钢琴上积灰的相框在摇晃——十五岁的陈露抱着蓝眼睛玳瑁猫,身后的男人正在擦小提琴琴弓。"

这是......"江小满的指尖抚过照片里的全家福。

我听见臼齿咬合的声响,三年前的暴雨夜,父亲就是用这把小提琴砸碎了玄关镜,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怪物。

阁楼窗户突然被风吹开,乐谱纷飞如白蝶。

江小满追着某张纸跑到露台,欢呼声混着鸽群振翅:"快看!"泛黄的琴谱背面用红笔画满小猫,旁边稚嫩的字迹写着:"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,找到Luna就能召唤音乐精灵!"我踉跄着扶住琴凳。

记忆像被掀开的旧伤疤,陈露确诊白血病那晚,也是在这架钢琴上刻下我们的暗号。

她说等移植手术成功,就用Luna的蓝眼睛当指南针,去找传说中会治病的极光。"

找到了!"江小满的尖叫从衣柜传来。

她整个人埋进旧衣堆,举起个铁皮盒时灰尘在光柱里狂舞,"上锁的月光宝盒!密***不会是......"她突然转头看我,"哥哥的生日?"盒盖弹开的瞬间,陈露的日记本躺在天鹅绒布上,旁边是干枯的猫薄荷和褪色注射器。

江小满翻开扉页,里面的器官捐献同意书:"自愿将骨髓捐赠给兄长陈雾......2019年3月17日?"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。

我攥着那张薄纸,终于看清当年诊断书上被泪水模糊的真相——根本不是所谓的遗传病,而是陈露偷偷做的配型检查。

她在最后一次化疗时说要去买草莓蛋糕,却永远倒在了梧桐巷的十字路口。

江小满的鼻血滴在日记本上,晕染开最后那行字:"今天偷偷拔了止痛泵,把买止疼药的钱攒下来给哥哥买相机镜头。

护士说极光能止痛,等极光的时候,疼痛会不会变成星星?""原来不是遗弃......"她哽咽着去擦血渍,却把字迹抹得更脏,"哥哥一直被爱着啊。"

警报声突然从她腰间响起。

心脏监测器红光疯狂闪烁,江小满蜷缩着倒向乐谱堆,右手却死死攥着Luna的褪色项圈。"

不、不要叫救护车......"她苍白的唇间溢出紫绀,"妈妈会终止旅行......她需要那笔导游费......"我扯开她领口贴电极片时,看见锁骨下方蜿蜒的术后疤痕,像条粉色的蜈蚣。

这是第几次骨髓穿刺?她颤抖着摸出紫色药丸咽下,出泪花:"现在我知道......音乐精灵的魔法了......"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。

江小满把Luna的项圈塞进我掌心,金属牌背面刻着极光观测坐标。"

要继续找......"她瞳孔开始涣散,"找到真正的极光,疼痛就会......"医护人员冲进来时,她正拼命去够飘出窗外的琴谱。

我抓住那张纸的瞬间,浑身血液都凝固了——乐谱边注写着陈露的字迹:"给阿雾的二十三岁礼物,在北极光下打开。"

草莓蛋糕的谎言ICU的玻璃窗蒙着水雾,监护仪绿光在江小满脸上游走。

她右手缠着留置针,指尖却勾着毛线团在打围巾,浅灰色毛线蜿蜒到床底,像条没写完的省略号。"

医生说我偷溜出去的事啦?"她扯掉呼吸面罩,露出结痂的嘴角,"妈妈刚才视频时说北海道在下雨,旅游巴士的空调......"咳嗽声碾碎尾音,血丝顺着氧气管爬升。

我把保温盒里的山药粥吹凉:"骨髓配型的事,为什么不告诉她?"织针突然戳破指尖。

她吮着血珠笑:"导游证很难考的,妈妈说这次带完北极团就能升资深领队。"

手机屏幕亮起,锁屏照片里母女俩站在蛋糕店前,江小满鼻尖沾着奶油,"而且万一配型失败......"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打断对话。

江小满藏起织到一半的围巾,哼着荒腔走板的生日歌配消炎针。

等护士离开,她忽然神秘兮兮地拍床沿:"带你去个地方。"

深夜的住院部走廊飘着消毒水味。

江小满拎着输液架溜进安全通道,羽绒服里塞着热敷贴。

我们在肿瘤科标本室前停下...

更新时间:2025-05-28 12:42: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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